殿中多以乌、檀木做装饰,窗纱有些旧了,有几分泛黄,许是如此导致室内黯淡、阴沉。
一个清丽而消瘦的女子,坐在纱窗底下的一张贵妃榻上,正杏目红肿,泪眼婆娑地搂着一个红艳艳的小肚兜哭泣。
长孙朗早见惯了她这副样子,依旧如往日般温文地躬身行礼,道:“儿臣见过母妃,给母妃请安。”
“啊,小六你回来了啊。”
萧贵妃闻声,这才后知后觉地抹了抹眼泪,冲长孙朗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正欲像往常一样,打发他自己回房间。
但萧贵妃突然又想起今早皇后的话,以及那几个后妃趁机落井下石、夹枪带棒的挑拨!
萧贵妃心头怒意不止,挥退了伺候的宫人,杏目陡然变得凌厉,一张粉面桃腮显得狰狞,冲长孙朗质问道:“你是不是欺负了十三皇子,说他不被皇上喜欢?皇后娘娘今早都跟本宫说了!害得本宫当时好没脸!本宫当初收养你时是不是警告过你,以后不要给本宫添麻烦?”
长孙朗有几分惊诧,他明明私底下警告过小十三,不许告诉皇后的!
但只好压下诧异,保持躬身地姿势,讪讪笑道:“母妃息怒,是儿臣的错,儿臣当时只是跟十三弟开个玩笑,没想到他竟然当真了。”
“玩笑?”萧贵妃冷笑一声,怒意愈发盛了,朝长孙朗嘲讽道:“当初本宫身子不方便,让你母亲代我伺候皇上一晚,没想到就有了你。若不是本宫的胥儿到底没熬过去,你以为你配住在撷芳宫?还能跟人家十三皇子开玩笑?”
被萧贵妃冷不防地提起这件,一直梗在长孙朗心头的事,哪怕他素来早慧,此刻亦怒火中烧,忍不住紧捏双拳。
他绝对不忍了!
索性僭越地站直身体,直视向那个风韵犹存的女人,眼里满是阴霾,冷冷道:“母妃您且等着吧。再过不久,儿臣会向您证明儿臣不比任何人差!”
“你想干什么?”
萧贵妃顿时被他吓得声音变得尖利。
意识到长孙朗一直唯唯诺诺,再今日看他这副阴鸷的模样,明白他都是装的!
长孙朗比起一个“嘘”地手指,冲萧贵妃笑着否认道:“不是我,是舅舅。可惜我年纪还是太小,之前想离间父皇与大将军失败了。”
萧贵妃闻言,顿时意识到近来的流言蜚语,诧道:“原来,近来传言说皇上在教坊司十分宠幸一个叫“蓝斋”的孩子,是你安排的?”
长孙朗点点头,诚实道:“我让舅舅帮忙安排的,据说他和大将军初进宫时的样貌有几分相像,我本以为他能代替大将军,毕竟大将军已半年未得圣宠,所以……”
“蠢货!”
萧贵妃气得浑身颤栗,她恶狠狠地瞪视这个自作聪明的小童骂道:“你以为皇上这么蠢,连这都看不出吗?白拂雪就是本宫当年怀上胥儿时,委托王兄送入宫的!”
长孙朗不知这个信息,目子一瞪,亦惊讶道:“大将军是我们的人?”
“不是!”
萧贵妃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,果断打断他道,“白拂雪本是王兄培养给我,帮我在有孕时固宠的工具,我们跟他并无太多联络。只是,我们当初不论是谁,都没想到他能走到这一步……”
甚至,这个工具得宠的时间,比萧贵妃自己都久!
一想到此,萧贵妃不由很是懊悔!
萧贵妃抬起头,看着这个自恃聪明的长孙朗,她声音微微发颤,但还是大着胆子问道:“你与王兄到底在谋划些什么?你们若是想造反,白……”
长孙朗笑起来,道:“放心,母妃。民间传言皇上与大将军情深似海,儿臣本以为只是说书杜撰,不以为意。没想到,大将军昨夜只是回了趟将军府,就让父皇着急忙慌的去找。既然离间他们不成,那么……如果大将军出征南疆呢?到时,京城空虚。”
“南疆向来与世无争,又不傻……”
萧贵妃在并州镇南王府长大,对南疆的情形十分清楚。
南疆有观星楼坐镇,再加上山高林密、毒障遍地,因此南疆人口不丰,虽与大乾接壤,但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。
但萧贵妃说到一半,忆及南疆中另有一股隐藏的势力,忽而面色惨白,厉声道:“难不成你们要与黑苗合作?你们疯了!他们是被白苗逐出村寨的邪道中人,传闻以活人炼蛊,到时并州……”
并州必会成为一片不毛之地,甚至万一大军挡不住那些蛊虫呢?
那么天下九州……
长孙朗很无所谓,面对萧贵妃惨白的脸色视若无睹,径直笑道:“母妃,有些牺牲是必要,大将军灭三国时不也有十万余人丧生吗?如今大乾吞并三国,设立九州。我们只不过用并州一些人,来换萧家永世富贵而已,母妃到时你可就是太后了啊!长孙家得长安仙君庇佑千年,也该换人了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嘘!”
萧贵妃竭力想要睁开眼睛,却无论如何使劲也睁不开眼皮,最后只能无力地闭合。
她软软从榻上倒下去,恰而一声叹息响起的同时,一双稍显惨白的手及时接住了萧贵妃,避免她摔倒在榻上。
长孙朗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,似半点不觉诧异,拱了拱手道:“舅舅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