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露水还沾在青石板上,沈星河蹲在巷口的旧书摊前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报纸边缘。
旧书摊的帆布棚子褪成了灰白色,底下堆着的《故事会》《读者文摘》蒙着薄灰,最上面那张1998年7月15日的《江阳日报》却像根刺扎进他眼底——头版右下角,黑体字标题刺得他眼眶疼:&0t;国企班车失控撞毁,机械厂技术骨干陈国栋涉嫌醉驾&0t;。
前世的记忆突然翻涌。
20年的暴雨夜,他在医院走廊接到老家电话,说父亲被送进icu时浑身酒气,母亲为了拦他骑的凤凰自行车被卷进车轮……当时他攥着病危通知书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。
此刻报纸上的铅字还带着油墨味,他的手心却已沁出冷汗,指节白地捏着报纸边缘,把&0t;醉驾&0t;两个字揉出了褶皱。
&0t;小同志要这张报纸?&0t;摊主叼着旱烟凑过来,&0t;老黄历了,五毛钱拿走。&0t;
沈星河猛地站起来,旧木凳&0t;吱呀&0t;一声翻倒。
他的目光扫过巷口——那里停着辆锈迹斑斑的凤凰牌自行车,车筐里还搭着半块洗得白的蓝布。
前世母亲就是骑着这辆车,追着要抢父亲手里的酒瓶,结果被失控的班车……他喉结动了动,从裤兜摸出五毛钱拍在摊桌上,转身往机械厂大院跑。
7:20分的机械厂大院飘着机油和煤渣混合的味道。
沈星河的校服下摆被风掀起,露出里面洗得泛白的秋衣。
他站在锻压车间门口,看着父亲陈国栋的蓝色工装挂在门后——那是前世被裁员后再也没穿过的衣服。
此刻车间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,他深吸口气,抱着作业本走了进去。
&0t;爸。&0t;他喊了一声。
陈国栋正弯腰修一台老机床,听见声音直起腰,额角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。
这个42岁的技术骨干还没被下岗的打击压垮,此刻眼里还带着股子冲劲:&0t;不是说在家背书?
跑车间来干什么?&0t;
&0t;数学作业本落你工具箱了。&0t;沈星河指了指墙角那个绿色铁皮箱,锁扣上还挂着他小学时送的卡通钥匙扣。
前世父亲下岗后,这箱子里开始藏酒,第一瓶二锅头就是今天被他翻出来的。
陈国栋没多想,把扳手往裤腰上一插,走过去开锁。
沈星河盯着他弯腰的背影,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喉咙。
箱子打开的瞬间,他眼尖地瞥见最底层的报纸包——前世他就是在这里找到半瓶二锅头,酒味混着机油味,父亲红着眼说&0t;就喝一口&0t;。
&0t;找到了。&0t;他装作翻找作业本,手却按在报纸包上,&0t;爸,你这什么呀?&0t;
&0t;单位的劳保用品。&0t;陈国栋伸手要盖箱子,沈星河已经拆开报纸——玻璃瓶装的二锅头在晨光里泛着冷光,瓶身上还沾着机油。
他喉结动了动,突然想起前世母亲乳腺癌确诊时,父亲跪在病房外哭着说&0t;要不是我酗酒……&0t;
&0t;校医说我最近胃不好。&0t;他突然开口,声音紧,&0t;上次体检说不能沾酒精,爸你帮我收着?&0t;
陈国栋愣住:&0t;你个学生喝什么酒?&0t;
&0t;不是我喝!&0t;沈星河急得耳尖红,抓起酒瓶就往车间外跑。
他冲进厕所,拧开瓶盖,看着琥珀色的液体顺着下水道流走,手背上全是溅出来的酒。
等他回到车间,工具箱里已经多了包板蓝根冲剂——是他出门前从家里药箱偷拿的,包装上还印着&0t;儿童专用&0t;。
&0t;什么呆?&0t;陈国栋拍了下他后脑勺,&0t;赶紧回学校,别让你妈等急了。&0t;
沈星河摸着被拍疼的地方,突然笑了。
前世父亲最后一次打他,是在他高考放榜那天,说&0t;你妈没了,你还要跑那么远&0t;。
此刻这记带着机油味的巴掌,倒比任何补品都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