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中年人跪伏在地,华丽的袖口被冷汗浸染的暗:“侄儿实在不知,那船竟然会沉,原原本是想借着春汛多运一些粮草,好补上漳州的税银。”
“补缺?”
赵汝明猛的起身,年迈的身体带起一堆信纸。
“三十万两!那可是三十万两!你当户部的银子是江河的水啊!随便你舀了就能填补窟窿?”
赵汝明随手拿起漳州账册,奋力的甩到侄子脸上,此时的他因为生气正不断的颤抖。
“那钱、那钱”
“那钱全被你花了!听说你上个月还纳了第三房的妾室——是用那些银子养的吧?”
赵汝明打断了自己侄子说话,眼神有些冷漠。
“叔、叔父,手下人说还有救,他们说、说只要京兆府这边能压下折子,清理漕运这件事只要能再拖一拖,我们就能把窟窿给填补上。”
那中年人伏地抖,额头不断磕进地板上的砖缝,隐隐间有血渍渗出。
“蠢货!”
赵汝明拿起茶杯,狠狠的砸向正在磕头的侄儿。
这位子侄,是他大哥的孩子,如果不是因为大哥年轻时对他多有照顾,并且早早的去世,他是真的不想再管这个所谓的侄子了。
大义灭亲?
说实话他舍不得。
这位侄子是他从小带到大的。
赵汝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。
京兆府吗?
他原本根本就不在乎这些,多年来的宦海沉浮,让他有一套养气功夫,就算短暂的青黄不接,在京兆府被团灭,只要他在就还有机会重新安插人进去。
他是参知政事,官员的任免一般也是要经由他的。
可现在
他的眼前忽的闪过了皇帝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神。
对啊,他在这个位置上待了很多年了,他早该想到的。
他是在参知政事上时间最长的,有相当多的官员是他的门生。
他想到了前几位参知政事。
他得意了,所以皇帝要给他一个教训。
他忘了,皇帝只是仁慈,而不是软弱。
那位在大位上的千古仁君,深谙权力制衡之道。
一个暴民暴动能代表什么呢,京兆府跟巡检司那么多的人,怎么偏偏就他们保守派的全都没了?
赵汝明一下子感觉自己苍老了很多。
再次叹了一口气。
“明日,自己去赵家祠堂领罚,你那三十万的窟窿,我帮你补。”
那中年人面露欣喜,再次俯跪地。
“去吧。”
侄子离开后,窗外下起了雨,赵汝明踉跄的扶着案几,喉头滚动着铁锈味。
看着那个被大雨冲刷的写着“清正廉明”的牌匾。
几十年的清名啊,终究要砸在这摊烂泥里吗?